當陳牧的指尖剛觸到青銅古鏡，掌心便傳來灼燒般的熱意。
鏡面漣漪翻涌如燒開的沸水，那些被黑影攪亂的畫面突然一一沉淀下來，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擦凈了蒙塵——他看清了。
百年前的血月懸掛在頭頂，染得整片天空都是暗紅的色彩。
那位白衣女子煢煢孑立，站在九階血陣中央，發(fā)間銀簪墜著的流蘇被血風掀起，露出頸后一道淡青的胎記——和蘇清蘅后頸那枚印記形狀分毫不差。
她左手捏著七根透骨銀針，右手按在胸口，鮮血順著指縫涌出，在陣眼處匯作一方小池。
以吾精血為引，鎖汝殘魂于深淵。她的聲音比血風更輕，卻像鋼釘釘進陳牧耳膜，這一世，我會等你回來。
陳牧的呼吸卡在喉嚨里。
他看見女子腳下的血陣突然暴起刺目的紅光，將半空中那團青灰色殘魂死死拽向地底。
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，銀針上的血線卻越來越亮，每根針尾都纏著一縷淡金色的魂絲——那是她的生魂。
青鸞！女子突然轉(zhuǎn)頭看向虛空，若他歸來，替我護住這面鏡子。
鏡靈的聲音從陳牧掌心傳來，帶著千年時光的沉淀：你終于來了，至尊骨者。那一夜，她以命為引，只為給你留下一線生機。
聞言，陳牧的瞳孔劇烈收縮。
體內(nèi)至尊骨突然爆發(fā)出滾燙的金光，順著脊椎竄上后頸，在皮膚下勾勒出骨紋的輪廓。
他仿佛能聽見前世的自己在嘶吼，能感受到那具身體里翻涌的痛——痛到要把胸腔炸開，痛到想跟著那抹白衣一起墜入深淵。
阿牧。
蘇清蘅有些冰涼的手慢慢覆在他手背。
她的指尖冰涼，卻讓陳牧從幻境里掙出半分。
他轉(zhuǎn)頭看她，發(fā)現(xiàn)她眼尾泛紅，睫毛上凝著水光，卻還在笑：你終于明白了。我不是等一個轉(zhuǎn)世的他我是在等你?。?/p>
蘇清蘅的手指撫過鏡面，鏡中女子的面容與她此刻的模樣漸漸重疊。
陳牧這才注意到，蘇清蘅腕間系著的紅繩上，墜著半枚青銅碎片——和古鏡邊緣的缺口嚴絲合縫。
那一次，你用至尊骨鎮(zhèn)壓了蝕骨老人。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，而我用生命護住了你。
簡直是胡鬧！
密室木門被轟然撞開。
蘇老太婆的身影如蒼鷹撲入，蒼老的手掌裹著凝元境的靈氣直取古鏡。
她鬢角的銀發(fā)根根倒豎，渾濁的眼睛里燃著怒火：他才剛修煉到化罡境！還承受不住這種記憶的沖擊！
鏡靈的聲音卻先一步攔住她：天命已啟，宿命難違。
古鏡突然爆發(fā)出刺目且耀眼的金光。
蘇老太婆的手在觸到鏡面的瞬間被彈開，整個人反而被一股磅礴巨力吸入鏡中。
陳牧看見她的表情從憤怒轉(zhuǎn)為震驚——她看見的，是百年前的自己。
那時的蘇老太婆不過雙十年華，正跪在封印陣外的巖石上。
她懷里抱著個襁褓，嬰兒的啼哭聲被血風撕碎。
女子（蘇清蘅前世）倒下的瞬間，她顫抖著舉起手，指尖凝出一道靈力打入嬰兒眉心：愿她來世，不再為守一人而死。
奶奶蘇清蘅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陳牧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不知何時他和蘇清蘅的手已經(jīng)緊緊握在一起。
兩人的掌心都滲出了血，卻誰也沒松開。
古鏡的光芒裹著他們，像裹著兩粒被投入時光長河的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