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州碼頭的晨霧里飄著死魚的腥氣，三百號山東來的流民擠在蘆葦搭的破棚子底下咳得像群癆病鬼。陸子銘踩著河灘上的鵝卵石，他腳上那雙新納的千層底布鞋已經讓黃泥漿泡成了腌菜——這可是昨晚上用五張銅飯票從詔獄那幫活閻王手里換來的探親特權。
哎喲喂！他突然一個趔趄，從爛泥里摳出半拉青瓷片，裂紋里黏著些紫不拉幾的藥渣子。
都給老娘把招子擦亮點！王嬸那破鑼嗓子震得棚頂上的露水簌簌往下掉。她一把搶過瓷片子按在濕漉漉的《災民績效冊》封皮上，那霉斑似的菌絲遇水就瘋長，眨眼功夫變成棵歪七扭八的樹狀圖。瞅見沒？昨兒收的仁濟堂藥渣，經咱們陸掌柜法眼鑒定——甲等貨色！
人堆里頓時騰起股餿了吧唧的熱氣，幾十雙雞爪子似的手齊刷刷指向棚柱子上的榜單：
【促銷大隊招賢令】
‖日薪三十文‖（管兩頓稀粥，咸菜管夠）
‖每賣一盒‖提成五文（買十送一不算業(yè)績）
‖晉升路線‖
銅舌頭：日售十盒→賞藍布腰帶（附贈三升陳米）
銀嗓子：日售三十盒→發(fā)竹哨+草鞋（草鞋有洞不包換）
金喉嚨：日售五十盒→獎蘆葦蕩三分地（可能有水蛇）
糊弄鬼呢！豁牙老漢一腳踹翻裝米的破筐，去年漕幫說搬貨給地，俺家小子累死在糧船上話音未落，陸子銘突然把竹筒插進爛泥里。筒底漏出的粘液沾到老漢的破草鞋上，那鞋幫子上的草繩居然滋滋往外冒金線！
龍王爺顯靈啦！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。陸子銘慢悠悠拔出竹筒晃了晃，筒壁上刻的漕幫星斗圖被菌液蝕得發(fā)亮：此乃東海龍宮特供肥田菌！哪位好漢能拿下金喉嚨徽章——他胳膊一掄指向河面上飄來的官船，菌種白送，帶回家鄉(xiāng)種出金稻米！
日頭西斜時，碼頭木棧道上支起十座葦席展臺。二十個半大小子脖子上系著藍布帶，正用瓦片刮新領的草鞋上的泥。陸子銘抖開絹帛畫的《蓮花落銷售寶典》，那上頭絲線連著的節(jié)點寫滿螞蟻大的小字：
1押韻發(fā)財秘籍
‖賣米面油：結尾必須飽寶好（獎金x12倍）
‖賣布匹：中間得塞柔綢秀（獎金x15倍）
‖賣盲盒：最后一句帶運順潤（獎金翻倍?。?/p>
2節(jié)奏必勝法寶
七字訣：平平仄仄平平仄（配快板）
五字訣：仄仄平平仄（配打竹梆）
3演技到位技巧
抹眼淚抽鼻子→專騙老太太（良心價八折）
尖著嗓子連環(huán)炮→忽悠小媳婦（買二送一）
大虎！上才藝！陸子銘咣當一敲銅鑼。穿草鞋的黑小子躥上木箱，竹板在手指頭間轉得跟陀螺似的：京東米～隆慶種～（仄仄平）煮完三碗不夠嘞?。ㄆ狡截疲┪惨敉蝗话胃邥r，圍觀糧商的錢袋子跟著節(jié)奏抖得像篩糠。
陸子銘竹竿啪地戳在算法圖上，嘞字沒在韻庫里，扣三文錢！大虎正撓頭呢，蘆葦叢后頭突然飄來清亮亮的女聲：煮完三碗不夠——分喲！穿補丁裙的丫頭片子踩著韻腳轉出來，竹梆子敲得跟爆豆似的：分給爹～分給娘～分完還想再買糧～
柳丫晉級銅舌頭！王嬸把藍布帶甩過去。陸子銘眼皮一跳——這丫頭轉身時辮梢掃過算法圖，頭發(fā)上系的魚鱗片正跟詔獄磁石咔噠一聲吸上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