驚天之語脫口而出,可劉裕臉上則是一片淡然之色。
而聽了這一問的劉穆之頓時怔住,停下了腳步,說道。
“主公知曉曹家是怎對漢獻帝的,也知司馬家又是如何對待曹家,司馬家落寞已久,庸者輩出,早已成不了氣候。可主公要將其趕盡殺絕,毫無益處,只會留下隱患吶!”
世道有輪迴,常有人將劉裕比作曹操,將當(dāng)今天子比為漢獻帝,這些類比並非是張口胡來。
“隱患?滅口才是真正除了隱患,死人能做什么?”
“主公該把眼光放遠些再看,屠殺皇族,這怎不是隱患?隱患不在司馬家,在人心!”
劉穆之語氣堅定的駁斥道,在這種等同於自掘墳?zāi)沟氖律希粫邪氩酵俗尅?/p>
“司馬昭當(dāng)街弒君,開未有之先河,此后晉室衰微,八王之亂,衣冠南渡,這何嘗不是天譴?”
天子天子,上天之子,在一個看老天爺臉色吃飯的時代,誰敢在明面上弒君呢?
“你方才還與我說不信這些,怎又信了?”
劉裕有意緩和下氣氛,打趣著說道。
劉穆之苦笑應(yīng)道,“主公知道,這不是信與不信的問題,所謂時勢造英雄,若是天子賢明當(dāng)?shù)?,穆之如今也只能在瑯琊?dāng)一主簿?!?/p>
見劉裕一時沉默,他又說道:“司馬德宗禪位於主公,主公滅其族,從綱常倫理上,便要受人詬病,且自古以來,從未有前朝皇室滅族之例,主公此舉,難道不也是在開未有之先河嗎?”
劉裕聽了,深有同感,道:“司馬家時行人神共憤之事,不得天下人心,我善待與否,有何區(qū)別?”
“天下百姓尊的不是司馬家,尊的是兩個字,正統(tǒng)?!?/p>
劉穆之道出正統(tǒng)二字前,還故意放緩了語氣。
“正統(tǒng)?!?/p>
劉裕獨自喃喃道。
“不錯,庶民、奴、羌、胡皆可為天子,天子是何人不重要,魏、秦之國主同樣被奉為天子。而華夏正統(tǒng),唯有晉,因此,晉室存,漢人之血性尚在?!?/p>
劉穆之說到這,胸膛不斷起伏,眼神中透著光亮。
“主公欲成霸業(yè),且將基業(yè)延續(xù)數(shù)百年,靠的便是這二字?!?/p>
因為正統(tǒng)性,八王之亂后,晉朝依然能延續(xù)至今,尊的就是正統(tǒng)。
強如苻堅大帝,雄踞北方中原,弱如當(dāng)今北燕,割據(jù)一州之地,彈丸小國,也稱天子,設(shè)文武百官。
有不少從立國到滅國只有幾十年光陰的國家。
淝水之戰(zhàn)能勝,本身就是一場奇蹟,要不天時地利人和俱在,只怕早就有所不同。
而最重要的人和,就包括那些心向晉室的漢人,他們的倒戈尤為重要。
桓玄篡晉建立楚國,連三年都不到,全國各地叛亂,也正是因此,劉裕才徹底走上人臣之巔的道路。
“道民所言,我會考慮。”
“這怎用考慮?朝中大臣,哪一個不是心向主公?司馬德宗禪位於主公,主公應(yīng)當(dāng)好生善待才是?!?/p>
劉裕的執(zhí)拗讓劉穆之開始頭疼,語氣也開始急促起來。
劉裕自然是明白這些道理的,他今日問的問題,其實也不全是為了解惑,同時也是在徵求劉穆之的意見。
顯然,他沒有得到自己“想要”的答案。
“談?wù)撨@些為時尚早,先去用餐可好?”
劉裕使出慣用的伎倆,劉穆之哀嘆一聲后,也妥協(xié)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