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沉默了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侯亮平的為人。
那個所謂的“師弟”,骨子里就是一把不懂轉(zhuǎn)彎的刀,六親不認(rèn)。
他知道,張岳山說的是真的。
如果這件事被侯亮平知道,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,親手把自己送進監(jiān)獄。
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良久。
祁同偉緩緩地,站直了身體。
他不再辯解,不再偽裝,也不再掙扎。
他看著張岳山,眼神復(fù)雜到了極點,有恐懼,有不甘,有屈辱,但更多的,是一種認(rèn)命。
他微微躬身,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恭敬語氣,低聲問道:
“張市長,您有什么吩咐?”
這一問,代表著他,這頭縱橫漢東的“勝天半子”的狼王,徹底放棄了抵抗。
他將自己的脖子,送到了張岳山的腳下。
等待著,命運的裁決。
然而,張岳山接下來的舉動,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(yù)料。
面對他的“投誠”,張岳山也站了起來。
但他沒有下達(dá)任何命令,沒有提出任何要求。
他走上前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,親切地拍了拍祁同偉的肩膀。
那動作,自然得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,從未發(fā)生過。
“祁廳長,我能有什么吩咐?”
“都說了,就是找你了解一些情況而已?!?/p>
他臉上的笑容,溫和而無害,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。
“行了,時間不早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祁同偉徹底懵了。
他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,機械地轉(zhuǎn)身,機械地道別,機械地走出了那扇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辦公室大門。
當(dāng)他坐進自己那輛黑色奧迪的車?yán)?,重重地關(guān)上車門。
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與聲,他才感覺自己,重新活了過來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渾身上下,已經(jīng)被冷汗徹底濕透,冰冷的皮革座椅,都無法讓他感覺到一絲暖意。
他想不通。
張岳山到底想干什么?
這種未知的恐懼,這種懸在頭頂卻遲遲不落下的利劍,比任何明確的威脅,都更加折磨人。
就在這時,他的私人手機,突兀地響了起來。
來電顯示上,是兩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字。
“高老師”。
祁同偉看著那屏幕,眼神劇烈地閃爍著。
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接通了電話。
電話那頭,立刻傳來高育良那沉穩(wěn)而富有洞察力的聲音。
“同偉,怎么樣?張岳山找你什么事?他有沒有為難你?”
祁同偉的腦海中,瞬間閃過張岳山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,閃過那句輕飄飄的“強奸案”。
他的喉結(jié),艱難地滾動了一下。
最終,他用一種異常平靜,甚至帶著一絲輕松的官腔,回答道:
“老師,沒什么。”
“張市長就是剛上任,找我了解一下市公安系統(tǒng)的日常工作,關(guān)心了一下我們基層同志的情況?!?/p>
掛斷電話。
祁同偉看著已經(jīng)黑下去的手機屏幕,那屏幕上,倒映出他自己那張晦暗不明的臉。
他知道。
從他說出這個謊言的這一刻起。
有些東西,已經(jīng)永遠(yuǎn)地,改變了。
一道無形的枷鎖,已經(jīng)悄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而握著鎖鏈另一頭的人,是張岳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