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閉著眼,濃密的睫毛在眼皮下面投下一片陰影,微微地顫抖。
讓她查。
讓她親眼看看,她這三年來精心給他造的“贖罪”籠子里,關(guān)著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“罪人”。
門外的世界好像安靜了一瞬。
只有他自己沉重又壓抑的呼吸聲,還有胃里那永不停歇的、讓人絕望的鈍痛在耳邊響著。
然后,一些破碎的、模糊的字眼,零零星星地砸了進來。
是謝綰的聲音,她在說什么?
容黎的意識被疼痛撕扯得有些散了,那些詞語在他腦海里飄過。
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。
謝綰練琴練到指尖紅腫,他笨手笨腳地用溫水打濕毛巾,小心地給她敷上,還學(xué)著媽媽哄他的樣子,鼓著腮幫子吹氣,奶聲奶氣地說:“綰綰姐不疼,吹吹就不疼了?!?/p>
那時候她的眼睛,是亮的。
她第一次參加鋼琴比賽,緊張得小臉發(fā)白,在后臺死死抓著他的手。
他就一直躲在厚重的幕布后面,小小的身體努力踮起腳,隔著人頭,一遍又一遍,用盡力氣做著夸張的口型:“綰綰姐!你是最棒的!”
他十八歲那年,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,笨手笨腳地做了一個小小的、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。
在她生日那晚,天上的煙花炸開,映亮她驚訝的臉。
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,臉頰發(fā)燙,把蛋糕捧到她面前。
那時的承諾,是掏心掏肺的,每一個字都是真的。
這些畫面,曾經(jīng)是他心底最珍貴的東西。
可現(xiàn)在,竟然又被門外那個女人無意中翻了出來,反復(fù)地,殘忍地切割著他那顆早就破爛不堪的心。
她想起這些了?
在這種時候?在他被她親手推向地獄盡頭的時候?
遲了。已經(jīng)太遲了。
一股巨大的混合著劇痛和悲愴的情緒猛地沖上容黎的喉嚨!
他再也壓不住,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,側(cè)過頭,對著慕笙及時遞過來的垃圾桶,發(fā)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干嘔!
“呃…嘔”
這一次,還是什么也沒吐出來,真是狼狽到了極點。他脫力地倒回枕頭上,大口大口地喘氣,胸口劇烈地起伏,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痛。
眼淚控制不住地從緊閉的眼角涌出來,和冷汗混在一起,滾進了鬢角。
門外的聲音,被他的干嘔聲打斷了一下。
隨即,是手機重重砸在地磚上的刺耳脆響。
那聲音很清楚,碎裂聲就在耳邊。接著,是謝綰再也壓抑不住的、崩潰的哭喊,帶著一種被徹底碾碎的絕望,穿透了門板:
“胃癌晚期,還剩一個月前?”
這句話,是淬了劇毒的冰錐,狠狠扎進容黎的耳朵里,也扎穿了他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防線。
心臟被一只手狠狠攥住,停跳了一瞬,隨即又瘋狂失控地在胸腔里亂撞,撞得他眼前一陣陣發(fā)黑。
她知道真相了。
終于知道了。
不是演戲,不是裝可憐。
是真實殘酷的事實,他只剩一個月倒計時的絕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