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蕓走后，我到東街買宮燈，馮斯乾的電話這時打了進(jìn)來，他問我在哪。
我回答，“文廟?！?/p>
他嗯了聲，掛斷。
我壓根沒把這通電話當(dāng)回事，直到?jīng)]多久我再次收到馮斯乾的短訊，只一行字，文廟門口。
我一怔，旋即逆行人海朝街口飛奔。
馮斯乾佇立在狹長湖畔的一端，漫不經(jīng)心倚著車門，風(fēng)衣下擺卷起夜晚九點的寒風(fēng)恣意翻飛，他像是感應(yīng)到我，朝這邊看過來，我提著一盞暖色宮燈，他陷落于一片清冷月光里，我向他走去，他一動不動注視我，似乎在笑，又似乎看垂下的燈暈，我踏過宮燈與月色之間流淌的一條銀河，長裙袂角拂動宮燈搖曳的流蘇穗，穗尾與棉服扣子交纏，像極了我和他那場忘乎所以的情事。
我恍然發(fā)覺，有千千萬萬炙熱的燈火映在馮斯乾眼底。
我止步于他咫尺之遙。
馮斯乾松了松襯衣領(lǐng)扣，“文件在車上?！?/p>
他說完望向我拎著的宮燈，我拉扯花燈的絨繩，“逛廟會。傍晚有扭秧歌的，我還跟著扭了?！?/p>
他叼著一支煙，明顯不信。
我將面具和宮燈塞他手里，一邊哼小曲一邊圍著他身體演示了半段，馮斯乾唇邊笑意越來越濃，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卡，在我眼前晃了兩下，“跳得不錯。”
我盯著那張卡，“送我嗎?！?/p>
他伸手摟住我腰肢往懷里一帶，唇貼著我耳垂，“你愛錢，我給你錢?！?/p>
我緊挨他肩膀，神態(tài)嬌嬈，“馮先生要養(yǎng)我?。俊?/p>
他望了我一會兒，“你像一個人。”
我小拇指戳點他胸膛，“像誰？馮先生心中還對哪個野女人念念不忘。”
“有比你更野的女人嗎。”他手背凸起的骨節(jié)掃過我細(xì)長的眉，一彎寬窄適中的柳葉眉，笑或哭時，它的媚氣最重，“褒姒。周幽王在城池上烽火戲諸侯時，一定沒有料到，這個女人毀了周氏江山?！?/p>
我扭擺的姿勢戛然而止，“我以為馮先生會說趙飛燕，飛燕能做掌上舞，我在唐宮半尺寬的桌上跳舞，也算有她九成神韻了?！?/p>
馮斯乾從嘴角拿下煙，在指尖焚著，“還賭氣?！?/p>
我退后半步抽離他，“跟隨馮先生應(yīng)酬酒局，跳脫衣舞都是分內(nèi)之職?！?/p>
他沒回應(yīng)。
我撩動有些散亂的長發(fā)，“不陪馮太太嗎?！?/p>
馮斯乾挑著宮燈架子，懸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晃動，紅紅的光影夾裹我們兩人的身影，仿佛情濃之際的廝纏，他狂熱覆蓋我，我放肆環(huán)繞他的樣子，“中午回了。”
我撥弄著糊宮燈的滾燙紅紙，“關(guān)宸應(yīng)該很合殷沛東的心意，他每天沉迷她，才沒心思插手華京?！?/p>
馮斯乾瞇著眼端詳我。
我說，“論起陰謀詭計，我的確不是馮先生的對手，我無比后悔不自量力接下馮太太的單子?！?/p>
他撣落一截快要燎著手的灰燼，“對你用了嗎?！?/p>
我張了張嘴，終是沒反駁。
他視線移向遠(yuǎn)處，“阻截你攜款潛逃，算陰謀詭計嗎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