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娘笑道:“看,娘這不是享上你的福了嗎?”
謝長安嚎啕大哭。
他是寡母拉扯大的,爹早死,寡母一個人拉扯著他們姐弟,靠著刺繡的手藝供他讀書。
謝長安知道,這是他們一家改換門庭的唯一辦法。
他如果考不上秀才,中不了舉人,大姐只能嫁給販夫走卒,他的孩子也不會再有機會讀書認字。
讀書啊是他們這些人唯一往上爬的辦法。
不讀書,沒有功名,他們漸漸就會淪為街頭的苦力,甚至恐怕留不下子孫。
他們一家付出了多大的代價,這代價大到謝長安頭懸梁都不敢放棄,不敢有些許懈怠。
可突然一下,沒了。
他們一家以前的全部付出,全沒了。
哪怕阮姐繼續(xù)讓他做縣丞呢?哪怕讓他做個小吏呢?
可如今他是什么?一個掃盲老師,他的同事是什么人?是一群曾經(jīng)連數(shù)都數(shù)不清楚的泥腿子。
那些根本不會出現(xiàn)出他眼前的人,現(xiàn)在成了他的同僚。
他們干一樣的活,領(lǐng)一樣的工錢。
曾經(jīng)讓他最害怕的事,終于來了。
十余年的努力付之東流,人上人的美夢幻滅破碎,所有的希冀化作灰燼。
老娘拍著謝長安的后背:“兒啊,現(xiàn)在不也挺好嗎?有阮姐在,你姐姐能自己掙錢,不想成婚也不會餓死,想成婚,那這么多后生隨她挑呢。”
“你娘我現(xiàn)在都能出來走走了?!?/p>
“衙役們說如今有個什么工程隊,能幫人盤炕,還能修屋?!?/p>
“咱家的錢也夠,叫他們來盤兩個炕?!?/p>
“這日子不是照過嗎?”老娘,“你大姐現(xiàn)在最信阮姐不過,你若是想走,恐怕帶不走她?!?/p>
謝長安不哭了,他僵硬的跪著:“大姐不想走?”
老娘:“以前是自己沒指望,只能指望你,如今你大姐能自己掙錢了?!?/p>
謝長安抬起頭來,眼淚掛在眼角,要掉不掉,還有幾分滑稽,他張著嘴,干巴巴地問:“娘呢?”
老娘看著兒子這張明明年輕,卻顯得格外愁苦的臉,她嘆了口氣:“娘也不想走。”
“出去了干什么呢?我只會刺繡,但手藝總不能跟正經(jīng)的繡娘比,兒啊,娘累了,娘不想走了?!?/p>
謝長安傻傻的看著老娘的下巴,他此時此刻才發(fā)現(xiàn)。
只有他一個人沉浸在過去的美夢中。
而娘和大姐,都已經(jīng)立足腳下,走出來了。
“謝老師!”門外傳來衙役的喊聲,“阮姐叫你去見她!快些出來吧!”
謝長安撐著膝蓋站起來,他輕聲說:“娘,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?!?/p>
這個由阮姐創(chuàng)造的新世界,他不熟悉。
但未嘗不是一片新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