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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(第1頁)

晨光熹微,露珠壓彎了草葉,陽光穿過層層樹葉,細碎的落在濕潤的土地上。

野草長了半人高,葉片細小的鋸齒將行人的皮膚胳膊,溢出細密的血珠來。

蚱蜢跳到地上,一躍而起,半趴在人的腳背上,還不等人彎腰揮開它,它便自己跳走了。

行人們望著日頭,他們不能歇息,只能彼此支撐著繼續(xù)朝前走。

“若是找不回去怎么辦?”婦人弓著腰,她的衣裳只剩一塊勉強蔽體的破布,臉上手上全是細小傷口,即便說話,聲音也粗嘎難聽。

走在她身旁的男人用木棍將前方的雜草揮開,只說:“那就死在路上吧!”

婦人不說話了,她茫然的看向前方,雙眼中沒有任何神采。

幾年前,他們從北方逃去南方,逃得早,于是運氣好,竟被他們瞎貓碰到死耗子,真給逃過去了。

但他們是流民,沒有戶籍,也沒有路引,城門的守衛(wèi)不叫他們進去。

他們便只能守在城門口,自己挖了個凹子坑當屋住,或是砍柴,或者收夜香賣去鄉(xiāng)下,好歹算“脫離苦?!?,能混口飯吃了。

可才過了兩三年的安生日子,今年冬日一過,當兵的便來驅(qū)趕他們,叫他們回原籍去。

于是他們只能像野狗一樣,那里逃來,這邊趕去。

朝廷什么都沒有給他們準備,沒有戲文里賑災(zāi)的糧食,沒有護送他們回去的兵丁。

兵丁們叫他們趕緊收拾東西,倘若慢一點還要被踹被打。

凹子里的人都在哭,家中有女兒的去央求人牙子把女兒帶走,哪怕賣去給人為奴為婢,也不要再逃難了。

家中有兒子的,還有即刻將兒子閹了,求著兵丁將兒子帶去宮里,去伺候貴人的。

但都沒能成。

兵老爺們鐵面無私,只催促他們快走,否則就要將腰間的刀抽出來。

于是他們帶著行李,絕望茫然的回到北方,卻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在哪兒。

沒逃難以前,他們?nèi)サ淖钸h的地方不過是鎮(zhèn)子里,根本不認識所謂的官道,更不知道家究竟在何方何處。

這些和他們一起的人,也不曉得自己家究竟在哪兒。

更何況就算回去了,他們也沒有農(nóng)具,沒有種子,春耕也無法照應(yīng)。

可他們也找不到別的地方停留,沿路走過的村子不會給他們分屋分地,一村都是同族,哪里會讓他們這些異姓人住下?

城鎮(zhèn)更不必說,他們即便進去了,也只能一家子當乞丐。

而這世道乞兒那樣多,斷手斷腳的都要不到幾口飯幾個銅板,更何況他們這些好手好腳的了。

便是去搶富裕人家的剩飯,他們也搶不到本地的地頭蛇。

前路無依,仿佛他們注定了就該死在路上。

婦人低著頭,如老黃牛一般往前走,逃荒路上她死了兩個兒子,一個女兒,兒子們是逃去南方的時候死的,女兒卻是在南方生的,回來的路上死了。

女兒死后,她的話便越來越少。

她前半生為父母活,后半生為孩子活,父母死了,孩子也死了,她一生的牽掛都沒了。

男人低著頭,他慢慢走到婦人前頭去,去給婦人開路。

“那里有人!”后方不知是誰吼了一聲,那聲音尖銳刺耳,仿佛嬰兒落地時的啼哭,要將天地都穿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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