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認吧,顯得自己格局小,淺薄可笑。
不承認吧,又等于自己方才那句話是無的放矢,白白丟了臉面。
她被噎得一口氣堵在胸口,上不來下不去。
半晌,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。
“令妃當真是…伶牙俐齒。”
魏瓔珞淺笑著福了福身,全當是受了夸獎。
“多謝皇后娘娘謬贊?!?/p>
這一下,再沒人敢輕易開口挑事了。
眾人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場面話,便覺得這翊坤宮里氣氛實在微妙,紛紛起身告退。
魏瓔珞領(lǐng)著春嬋,是最后一個走的。
她轉(zhuǎn)身離去時,那湖藍色衣擺上的白梅浮動。
在門外日光的映照下,愈發(fā)顯得清冷孤傲,一如其主。
殿內(nèi),如懿看著她離去的背影,猛地將手里的茶盞砸在了地上。
“啪——”
瓷器碎裂的聲音,尖銳刺耳。
養(yǎng)心殿。
弘歷在龍床上翻來覆去,全無睡意。
身上蓋著的明黃色錦被,上面繡著九條張牙舞爪的金龍。
一如他現(xiàn)在抓心撓肝的心情。
闔上眼,魏瓔珞那張臉就在他腦子里晃。
一會兒是她巧笑嫣然的模樣。
一會兒又是她執(zhí)拗地抿著唇,梗著脖子不肯低頭的倔強。
越想越煩。
他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,胸口堵得慌。
殿外響起極輕的腳步聲,進忠低低的聲音響起。
“皇上,您還沒歇下?”
“什么事?”
弘歷的嗓音里滿是不耐。
進忠躬著身子,把白天翊坤宮發(fā)生的事,言簡意賅地學了一遍。
從恪嬪怎么挑釁,到令妃怎么四兩撥千斤地懟回去。
再到她那番“百花論”如何把皇后堵得啞口無言,一字不落。
弘歷聽完,瞳孔驟然一縮。
他幾乎能立刻想象出魏瓔珞當時的神情。
那雙清亮的眸子里,必定閃著狡黠又從容的光。
明明是在頂撞皇后,那姿態(tài)卻能優(yōu)雅得跟在自家院里賞花品茗一般。
這個女人!
永遠都是這副牙尖嘴利的模樣,半點虧都吃不得!
一股說不清的情緒沖上心頭。
有惱怒,但更多的,卻是一種隱秘的快意。
他甚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,好像打了勝仗的那個人是他自己。
可隨即,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。
那股快意迅速被驕傲壓了下去。
他重重向后一倒,摔回柔軟的衾枕里。
從鼻子里發(fā)出一聲冷哼,嘴硬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
“恃寵生嬌,真是越來越?jīng)]規(guī)矩了?!?/p>
話是這么說,可語氣里卻聽不出半分真正的怒意。
進忠是多玲瓏剔透的人。
一聽這話,帝王的心思就猜了個七七八八。
他不敢多嘴,恭敬地叩首。
然后躬著身子,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。
把這偌大的寢殿,重新留給了那個心思百轉(zhuǎn)千回的帝王。
從溫暖如春的寢殿退出來,一股寒風迎面撲來,進忠打了個激靈。
那顆因為“令妃”兩個字而狂跳的心,也跟著涼了下來。
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冷月,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他又做了那個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