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靈堂簡陋得可憐。
一口薄棺，幾根白燭。
陸修遠身披麻衣，跪在蒲團上，眼窩深陷，一言不發(fā)地?zé)堝X。
火光映著他清瘦的臉，那雙曾為我題詩作畫的眼，如今只剩下死寂。
沉重的木門被「砰」地一聲推開，冷風(fēng)卷著雪沫灌了進來。
舅舅來了。
他穿著一身昂貴的貂皮大衣，身后跟著他那個和我一般大的兒子，林康。
兩人臉上沒有半分悲戚。
舅舅的視線在靈堂里掃了一圈，眉頭緊緊皺起，毫不掩飾他的鄙夷。
「死都死了，還占著我的地方，晦氣?！?/p>
陸修遠的身子僵了一下，緩緩抬起頭，猩紅的眼死死盯著他。
「舅舅，阿寧是你的外甥女?！?/p>
他的聲音沙啞。
「外甥女？」
舅舅嗤笑一聲，走上前，一腳踢翻了火盆。
火星四濺，差點燎到陸修遠的衣角。
「她嫁給你這個窮光蛋的時候，就沒想過我這個舅舅了！」
「現(xiàn)在我來，不是來奔喪的?！?/p>
他從懷里掏出一份文件，直接扔在陸修遠臉上。
「這是房產(chǎn)轉(zhuǎn)讓協(xié)議，林寧生前簽了字的，現(xiàn)在帶著她的尸體滾出去?！?/p>
我看見那紙張的邊緣劃過陸修遠的臉頰，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。
他沒有動，只是那么看著舅舅。
林康在他爹身后探出頭，陰陽怪氣地開口。
「陸修遠，我爸這是可憐你，不然連你都得去要飯。你看看你，除了會寫幾個破字，還會干什么？把我妹害死了，你滿意了？」
「滾?！?/p>
陸修遠的聲音很輕，卻帶著刺骨的寒意。
「你說什么？」
林康像是沒聽清，湊上前一步。
「我說，滾出去?！?/p>
陸修遠猛地站起身，他比林康高出一個頭，長久跪著的身軀此刻站直，竟帶著一股駭人的壓迫感。
他抓起供桌上的那支狼毫筆，就是我魂魄棲身的那支。
筆尖的墨跡早已干涸，但被他握在手里，卻像一把出鞘的利劍。
「別在我妻子的靈堂前，臟了她的輪回路?！?/p>
舅舅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，他大概從未被陸修遠這么頂撞過。
「反了你了！一個吃軟飯的廢物，還敢跟我叫板！」
他怒吼著，就要上前。
陸修遠卻只是冷冷地看著他，舉起了手中的筆。
「你再上前一步，這支筆，就會戳穿你的喉嚨。」
我能感覺到，陸修遠握著我的手在微微顫抖。
可他的眼神，卻堅定得可怕。
舅舅被他眼里的瘋狂鎮(zhèn)住了，竟真的后退了一步。
他色厲內(nèi)荏地指著陸修遠。
「好，好！我給你三天時間，三天后你要是還不滾，我就叫人把你和這口破棺材一起扔出去！」
說完，他帶著林康，罵罵咧咧地走了。
門再次被關(guān)上，靈堂里恢復(fù)了死寂。
陸修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，頹然跪倒在地。
他看著我冰冷的棺木，眼淚終于決堤。
「阿寧，對不起?！?/p>
「我沒能保護好你，也……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家?！?/p>
他一遍遍地撫摸著冰冷的棺蓋，像是在撫摸我的臉。
我棲身的筆從他手中滑落，滾落在地。
我多想告訴他，這不是他的錯。
可我只是一縷殘魂，被困在這支筆內(nèi)，什么也做不了。"}