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
夜風灌進領口，白瑜昕把身上的罩衫裹得更緊了些，腳步在空曠的街上敲出急促的回響。
汽車站只剩下三兩個等末班車的，她一眼就認出了白天總在那兒趴活的張師傅。
張師傅。
那人正蹲在地上抽煙，聞聲抬起頭，見是她，站了起來，振東家的，還沒回呢
您見著我們家那輛藍色的伏爾加了嗎看見姜振東了嗎
張師傅嘬了口煙，吐出的煙圈在昏暗的燈光下散開。他瞇著眼想了會兒，手里的煙灰都忘了彈。
哦，那輛車啊。他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下午那會兒，好像是讓幾個穿制服的給攔下了，車跟人，一道兒給弄走了。
白瑜昕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躥上后腦勺。
她嘴唇動了動，一個字沒說出來，轉(zhuǎn)身就走，踉蹌著往前。
兩旁的鋪子都成了虛影，她眼里只剩下那條通往鎮(zhèn)子另一頭的路。
交通管理所的大院里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。
那輛藍色的伏爾加，就孤零零地停在院子正中。
姜振東一個人蹲在車轱轆旁邊，脊背弓成頹喪的弧線，腦袋深深埋在臂彎里，一動不動。
白瑜昕放輕了腳步，慢慢走到他身后。
他抬起頭，眼睛里布滿了血絲，看到是她，嘴唇動了動，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。
那副神情，是白瑜昕從未見過的挫敗和無力。
一個穿著制服的中年干部從辦公室里走出來，手里拿著個本子，看見白瑜昕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你是他家屬
同志，我是他愛人。白瑜昕扶著肚子，請問，這是怎么回事
怎么回事那干部把本子往桌上一拍，有人舉報，他無證駕駛，私自營運。這叫什么這叫投機倒把！挖社會主義墻角！你們膽子可真不小！
白瑜昕的心沉了下去，我們也是剛買了車，想貼補點家用。
貼補家用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干部哼了一聲，在本子上寫著什么，車，暫時扣下。人，念在是初犯，態(tài)度也還老實，就不拘留了。罰款一千塊，三天之內(nèi)交齊。交不上來，車直接沒收，人也要送去學習班！
一千塊。
這三個字轟隆一下就砸在了白瑜昕心上。
她扶著墻，才勉強站穩(wěn)。
怎么回的家，她已經(jīng)不記得了。
當她把罰款一千塊這幾個字說出口時，張如玉的臉瞬間就白了，身子晃了晃，要不是姜曉雨眼疾手快地扶住，人就直接癱下去了。
一千塊......這......這不是要了咱們一家人的命嗎......
姜曉雨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，她咬著嘴唇，忽然開口：媽，嫂子，我不上學了！我明天就去紡織廠找活干！我聽同學說，廠里計件，我手快，一個月能掙二十多塊錢！
胡說！白瑜昕想也沒想就喝止了她，你的任務就是讀書！考大學！家里的事，有我跟你哥！
白瑜昕搓了搓衣角，下定決心，我跟香港來的那個女人已經(jīng)談好了，明天我去問問能不能把方子賣了，錢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。
一直沉默的姜振東，猛地抬起了頭。
他看著白瑜昕，眼眶紅得嚇人，嗓子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，不行！不能動你的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