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
光緒通寶,丁卯年臘月鑄。蘇繡娘的聲音冰冷地響起,如同宣讀判決,那年臘月,江寧守備左營的弟兄們,本該拿著足額的餉銀和犒賞回家過年。
可發(fā)到他們手里的錢,每一枚銅錢上,都少了一層皮!少掉的那層皮,去了哪兒她的目光猛地轉(zhuǎn)向角落里臉色鐵青的陳鴻禮,去了三叔公您和秦淮河商會趙會長的腰包里!
嘩——廳堂里瞬間炸開了鍋!驚疑、憤怒、難以置信的低語聲浪般涌起。
陳鴻禮騰地站起身,拐杖重重頓地,老臉漲得通紅:蘇繡娘!你血口噴人!休要在此妖言惑眾,攪亂喜堂!
蘇繡娘對他的咆哮充耳不聞。她拿起托盤上那張寫著丁卯年臘月初八,收秦淮河商會冬節(jié)慰軍紋銀二萬兩整的黃裱紙單據(jù),還有那張蓋著大紅官印的支江寧守備左營冬節(jié)餉銀并犒賞紋銀一萬八千兩整的公文抄件。
二萬兩收,一萬八千兩支。蘇繡娘將兩張紙高高舉起,讓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字跡和印鑒,中間差的這兩千兩雪花銀,飛了!飛進了‘匯通’錢莊!
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,再次剮向陳鴻禮,三叔公,匯通錢莊的兌票,您貼身收好了嗎還是已經(jīng)換成了趙會長孝敬您的金條
陳鴻禮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蘇繡娘:你…你…一派胡言!證據(jù)!拿出證據(jù)來!
證據(jù)蘇繡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,拿起趙秉坤那封親筆信,展開,對著眾人,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:‘鴻禮兄臺鑒:臘月慰軍款已按約定劃付,兩千兩足色,見信即可憑票至‘匯通’錢莊兌取。商會冬衣采辦事宜,尚需兄臺在督軍府美言,價格…可再議。另,前番提及‘礙事之人’,不知兄臺處置得如何望兄早決,遲恐生變。弟
趙秉坤
頓首’
趙秉坤三個字如同驚雷,再次在人群中炸響!
趙會長!
秦淮河商會
慰軍款兩千兩
議論聲陡然拔高,帶著震驚和憤怒。一些穿著軍裝或與軍界有牽連的賓客,臉色已經(jīng)變得極其難看。
蘇繡娘的目光轉(zhuǎn)向主位旁邊,那里坐著幾位穿著督軍府制服的軍官,為首的是一位面色沉肅的中年軍官。
她微微頷首:王副官,您是督軍府管錢糧的老人兒了。這賬目,這信,是真是假,您心里想必有桿秤。這喝兵血、貪軍餉的勾當,該當何罪
那位王副官臉色鐵青,死死盯著蘇繡娘手中的信紙和單據(jù),拳頭捏得咯咯作響,卻沒有立刻說話。廳堂里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。
陳鴻禮臉色由紅轉(zhuǎn)白,又由白轉(zhuǎn)青,最后變成一種死灰。
他猛地看向蘇繡娘身邊的陳硯山,嘶聲道:硯山!你就由著她一個婦道人家,在陳家大喜之日,如此污蔑長輩,攪亂綱常嗎!
陳硯山依舊端坐不動,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他只是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,抬起了自己的右手。
那只骨節(jié)分明、帶著薄繭的手,在空中做了一個極其簡潔有力的手勢——向下虛按!
轟——!
陳家老宅厚重的大門被從外面猛地撞開!木屑紛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