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星樓檐角的青銅鐸在夜風(fēng)中嗚咽，十七歲的宮娥阿砂跪在未干的版筑夾縫間，指尖滲出的血珠將黃土染成赭色。監(jiān)工舉起浸鹽水的皮鞭時，她瞥見城墻陰影里浮動的甲骨文——那些本該刻在龜甲上的"受命于天"字樣，此刻正在夯土中詭異地游移。
"三日筑城，當(dāng)真是要吸干人骨髓。"阿砂將磨爛的麻衣裹緊胸口，昨日被填入城墻基的三十具尸首突然睜眼，她們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混著朱砂的泥漿。更詭異的是，新砌的城墻竟在一夜間向牧野方向自行延伸了五里，墻縫間滲出暗紅血水。
子時梆子敲到第七響，阿砂在護(hù)城河畔舀水時撞見浮尸。那具與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尸手握半片夏代玉璋，尸身纏滿刻著星宿圖的青銅鎖鏈。她顫抖著掰開尸體手指，玉璋上的饕餮紋突然活過來，撕咬著將她拖入河底漩渦。
幽冥當(dāng)鋪的招魂鈴穿透水波，阿砂看見七十二根地煞梁木撐起的水下宮殿。掌柜的玄色深衣沾滿筑墻奴隸的怨氣，手中算珠撥動時帶起版筑夯土的悶響："姑娘的二十年陽春，可抵半座朝歌城墻。"
"我要今夜筑成百里城墻。"阿砂扯下鬢間玄鳥骨簪，發(fā)絲瞬間染上霜白，"但求掌柜取走妾身青春，換這吃人工程早日終結(jié)。"
地煞星圖在河底顯形，將阿砂的倒影切割成九十九個衰老形態(tài)。掌柜的瞳孔浮現(xiàn)《連山易》坎卦紋路，當(dāng)票上的夏代龍紋咬住她手腕："典當(dāng)已成，姑娘且看——"
朝歌城頭突然刮起腥風(fēng)，數(shù)萬奴隸的哀嚎化作版筑夯歌。阿砂驚恐地看著自己雙手急速衰老，而城墻如同巨獸脊骨般節(jié)節(jié)隆起。更駭人的是每塊夯土都嵌著張人臉，那些昨日累死的民夫正在墻體內(nèi)蘇醒嘶吼。
"妖術(shù)！定是東夷巫蠱！"聞仲的第三只眼在夜空中睜開，雷紋鞭劈向城墻。七十二地煞鎖鏈破土而出，將雷光轉(zhuǎn)化為筑墻能量。阿砂的白發(fā)被狂風(fēng)吹散，她看見自己青春的虛影正被填入城墻核心，化作玄鳥浮雕振翅欲飛。
五更時分，百里城墻奇跡般合攏。妲己的九尾掃過墻磚嬌笑："且將這些臉皮剝下，本宮要嵌在鹿臺作畫屏。"阿砂蜷縮在城墻陰影里，用蒼老的手掌撫摸那些呼救的墻中面孔——其中一個正是三日前替她而死的啞女。
"典當(dāng)?shù)淖涛犊擅睿?掌柜的鬼影從玄鳥浮雕中浮現(xiàn)，指尖捏著她典當(dāng)出的青春殘片，"這些墻磚每被鮮血浸染一次，姑娘的壽數(shù)便減"
聞仲的夔牛鼓突然震裂東城墻，八百諸侯的魂魄從裂縫中涌出。阿砂趁機(jī)將玉璋刺入胸口，用巫族禁術(shù)喚醒墻中怨靈。地煞鎖鏈應(yīng)聲崩斷，七十二道星芒墜入護(hù)城河，將初代掌柜刻在河底的《連山易》遁甲篇照得纖毫畢現(xiàn)。
朝陽初升時，新筑的城墻開始崩塌。阿砂倚著殘碑看自己的白發(fā)寸寸成灰，而那些嵌在墻中的青春虛影正化作星屑飄向紫微垣——正是幽冥當(dāng)鋪始終缺失的《連山易》歸藏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