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叩拜罷，直身抬頭時，只見那三根香中間歪了一根，向一旁傾斜去，兩根香便擠在了一起燃燒著。
聽說神前敬香，香燒得如何很重要——燒得旺代表所求有希望，若發(fā)黑、折斷或滅掉則是不祥之兆，不知這兩根燃作一根又是什么講究？
那兩根香合在一起燃得很快，一塊兒香灰往下掉落時，映在小小的酒碗世界中，好似一座傾倒的大山。
一個著青袍的女孩仰著頭，正立一片傾倒的斷山之前。
少微隨姜負一路南行，來到了這洞庭湖畔，見到了傳聞中崩塌了足足二十里的山傾之跡。
想到路上所聞，看著眼前殘景，少微心間一片迷惘。
長平侯還是死了，凌皇后與太子固的命運也未能改變。
片刻，少微垂下眼睛，抬起雙手，看著自己的掌心與十指。
她這雙手確實并不具備揮一揮便能改變一切的神力。
可少微有一事實在不解，她這幾日一直在想這個問題。
一旁坐在巨石上伸直了雙腿養(yǎng)著骨頭的姜負在此時開口：“樹大招風，山高易引雷霆……不過你看這山，祂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倒下一般?！?/p>
少微下意識地看去，只聽姜負接著道：“山倒下的方向剛好阻截了洪流，彼時洞庭湖水決堤，若非此山傾于此，這里的百姓田舍必遭洪水淹沒?！?/p>
少微聞言細看水流與斷山，這才驚覺竟的確如此。
姜負感嘆：“長平侯之心，未必不是這樣。”
這是叫人聽去會被抓走治罪的話，而做徒弟的則青出于藍更加大逆不道——
“我若是長平侯，我必然會反?！鄙傥⒃诓莸厣媳P坐下去，眼中看著那斷山，眼神也堅定如山：“縱是同歸于盡，我也要殺盡想要殺我的人。”
“許多人大約都這樣想?！苯撜Z氣慵懶：“那日在茶棚下歇腳，那群地痞也說長平侯愚忠，若換作他們，定帶著凌家軍殺破天去……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將星，可若真起了戰(zhàn)事，他們只會是絕望流涕哭求仁將庇佑相救的那個可憐人而已?！?/p>
少微聽到這里，臉“騰”地一紅，扭頭看向姜負。
姜負瞇眼一笑：“我說他們，沒說你呀。你這只小鬼還是有些真本領的，想來不會是絕望流涕哭求庇佑的那個。”
“將想來二字改掉?！鄙傥⑴せ啬?，揪下一片草葉：“我可不是窩囊廢?！?/p>
“為師自然信我家徒兒是個英雄人物?！苯摰溃骸翱梢蝗俗鲇⑿郏鯓佣己米??！?/p>
少微沒能聽得很懂，又看向姜負。
姜負說：“但旁人的命是很重的，這分量如山海，唯有握在手里的人才會知曉?！?/p>
少微思量間，姜負問：“為師給你說個故事聽聽，可好？”
少微很喜歡聽故事，但又覺得若直接點頭說想聽故事顯得幼稚呆笨了些，于是沒應答，只悄悄等著姜負自行往下說。
可等了半天，姜負也不開口。
少微唯有偷偷扭頭，卻見姜負正盯著她看，見她看來，姜負立即得逞地仰頭笑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