握緊一點人性,才不會變成沒有錨點的瘋子。
世人的人性也需要安撫,受百姓愛重的凌皇后死了,寬仁的太子劉固死了,戰(zhàn)功赫赫的長平侯死了……若君王連這個親生稚子都不肯放過,那究竟是何等心虛?又何等叫人膽寒?恐懼多于敬畏,是否值得全心效忠便成了需要猶豫的問題。
各異姓諸侯國不過剛被平定,又有國師十二字預(yù)言現(xiàn)世……不能再刮起更多使人心飄搖的寒風(fēng)了。
且皇帝信奉神靈……旁人不知,郭食卻很清楚,皇帝因山崩鐘鳴之事時常噩夢連連,天子明面上不會承認(rèn)南郡山崩是因長平侯身死的說法,但心中豈會沒有絲毫遲疑。
若再執(zhí)意濫殺親子,違背天理人倫,只怕再生災(zāi)象。
所以這位六皇子能保下命來,除了言行聰敏,另有帝王的情感權(quán)衡,政治時局考量,乃至對江山帝位風(fēng)水因果的顧忌……至于各中輕重多少,旁人不得而知。
或許還有些微不允許直面的愧疚……郭食私心里想。
他不免又想到了那死去的三人,看著安靜明媚的春景,低聲自語般道:“總覺得有幾分蹊蹺啊……凌家軍太過安分……”
凌家軍的表現(xiàn)出乎意料的冷靜沉默,像是被一道符咒壓制住的猛獸,而這符咒按說只能是凌軻的軍令……但,怎么可能?仙臺宮事出突然,凌軻根本沒有時間去安排軍中。
郭食甚至猜測:“雖說想來不可能……但他是不是提早察覺到了什么?”
“那他便該提早調(diào)兵殺個你死我活才對。”祝執(zhí)嗤笑著抬腳離開:“中常侍怕是瘋了?!?/p>
“呸。”郭食沖著祝執(zhí)走遠(yuǎn)的背影啐了一口:“瘋狗也知瘋字如何寫,真是奇了?!?/p>
見祝執(zhí)離開,守在不遠(yuǎn)處的郭食義子才垂首走近。
郭食踏出未央宮的宮門,見到了一個同劉岐年歲相近的孩子在宮人的陪同下走來。
郭食笑瞇瞇地躬身:“五皇子來向陛下請安?”
五皇子劉承輕點頭,神情有些緊張。
“五皇子怕什么?!惫骋琅f笑著:“方才遇到六皇子了?六皇子要孤身去南邊了都不見害怕,五皇子比之還要大上幾月,又可在京中長伴君父,有何怕之呢?”
五皇子再次輕輕點頭,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緊張,帶著宮人進了未央宮。
郭食回頭看了一眼男孩背影,抬腳之際,一聲嘆息:“論品貌膽氣確是比不得椒房殿里養(yǎng)大的?!?/p>
他聲音很低,似在說與他的義子聽:“然而,雄主克嗣啊……”
當(dāng)今陛下是稱得上雄主二字的。
陛下年少時便隨先皇打天下,有膽魄也有智謀。
只是打天下耗費了十來年,先皇在位又八年,陛下登基時已是中年,又因年少時過的都是沙場奔波的苦日子,身體攢了些舊疾。
這樣一位皇帝,登基一十三年,大乾國力增長數(shù)倍余,眼看異姓諸侯王之亂剛要止息,還有諸多雄圖偉業(yè)尚在設(shè)想之中,如何能不在意壽命長短?